悼念父亲

悼念父亲

发布时间：2021-03-26 16:16:19 点击：

维公元二0二0年一月二十二日<农历二0一九年腊月二十八>凌晨两点一十三分，父亲撒手人寰，追随母亲而去，享年七十岁，按照父亲二0一六年和二0一九年写的两份遗嘱，再三强调不向亲朋报丧，丧事一律从简，孝男自祥，自成，孝女治兰携家人团聚在浙江绍兴市上虞区殡仪馆孝德厅，深切缅怀和悼念我们亲爱的父亲：
父亲沈明高，字德榜，生日按照我们湖北老家习惯的农历计数是1951年腊月初十，辛卯年，属兔，20天前也刚按老家的风俗给父亲办过70大寿，转眼间我们就阴阳隔世，父亲再也听不到我们的问候。
父亲出生在共和国创立初期的农村，成长过程中经历了反右、大跃进、三年经济困难时期、文化大革命等的磨难。父亲之前的三代都是单传，而父亲少小聪颖，爷爷曾经在解放前为了生计短暂当过民国保长，清楚知识的重要性，家里虽一贫如洗也还是将父亲送进了学校，是村里屈指可数的几个“老三届”初中毕业生，可那时候升学并非按学习成绩优劣，而是按家庭出身是否是所谓“红五类”的升学标准，因为爷爷有过短暂的“保长”经历属于“黑五类”，导致他在面临升学，招工等人生重大抉择时，都处于受歧视的下等公民地位，初中毕业的他只能回到农村接受命运的安排。
村里的老人曾经告诉我父亲小时候活泼可爱，留着一个小辫子，扣着一顶“雷锋帽”，每次背着书包放学回来都会受到本村小朋友羡慕地追逐，那时候虽然吃不饱穿不暖，生活很苦但是快乐的，可后来随着“黑五类”批斗的升级，爷爷被关进牛棚，带高帽游行等，父亲情感上受到打击就逐渐变得孤僻起来，不再指望通过升学进厂改变自己的命运，早早地在茅草房里结婚组建新的家庭，开始为自己的下半生打拼。
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父亲一生操劳、发奋图强、不甘人后。姑妈曾经告诉我老台子上的茅草屋的样子，那时候父亲初中毕业后2年就与母亲结婚了，为了改变一下雨屋就漏的窘境，想方设法买瓦来替换屋顶的茅草，而还只能屋前屋后分几次来换，就在这所房子里，姐姐沈治兰1971年出生了。哪一年父母从茅草屋搬出来住进生下我的土墙房我并不记得，但土墙房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是记忆深刻的。1980年我就躺在主卧的阁床上，亲眼看到村书记的爱人作为赤脚医生，帮母亲接生属于 “超生”的弟弟沈自成。
农村生活的艰辛要养好一家子人并不容易，都培养成人更不容易，父母为了在分到的自留地里多创造点收入而起早贪黑地劳作，是没有时间带我们这些孩子的，姐姐只好在村小学都还没有毕业就辍学回家带我们弟兄俩。还记得我和姐姐在堂屋里哄弟弟睡觉时把摇窝摇翻了，弟弟被罩在下面哇哇大哭，又一次我们陪弟弟在门口打谷场上撑着把破伞过家家，弟弟转圈圈时摔倒了被折断的伞把戳穿了下嘴唇，害怕出工了的父母回来发现后打骂，就邀请隔壁的两个比我稍大的伙伴去窑厂偷西瓜让弟弟止哭。由于那时候农村的医疗条件极差，也舍不得花钱去看医生，伤口都不会去村卫生院缝合和打抗破伤风针，直接撕下火柴盒侧面的砂皮贴一下止血就完事，到如今弟弟嘴唇下面还依稀可以看到那条疤痕。
为了在农村里面挣钱，父亲想过很多法子。我懂事后发现母亲柜子里有很多气球，才知道父亲曾经做过小商贩；在村里还承包池塘养过鱼，承包宅基地种过香瓜，引种过经济作物贮麻，在家里开辟一间房种食用菌，在屋外建黄鳝池等等。那时候家里虽穷，但从来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，为了供我们兄弟俩读书也从没有找亲朋借过钱。父亲有自己的经济头脑，也不忘在这上面锻炼我们。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，父亲天不亮就叫醒我，让我挑着两只箢箕到村里去转悠，将路上或别人打谷场上的牛粪收集起来，他称重计数后让我倒进承包的池塘去养鱼，按照1分钱/斤给我报酬，累积了给我去零花，我自己也乐此不疲，碰到好心的村里人干脆让我去他们牛屋挑，那时候买化肥也不是常态的，农村人自己都会收集这些有机肥去种地。
通过几年的拼搏，父母又把我们从土墙屋迁进了青瓦红砖房，生活条件已经变好了，父亲开始注重对我们的教育。身教重于言传，父亲没有通过读书“跃农门”，对我弟兄俩就寄予了厚望，而我在读初二的时候一度不争气，学习成绩滑坡很大且产生了厌学的情绪，父亲并没有严厉的打骂或呵斥我，只是在暑假里让我和他一起拉着改装的板车，上面有他花大价钱购置的新式柴油打米机，成吨的重量靠我们爷俩拖着，走家串户吆喝着给村民将稻谷加工成大米，来挣着一点加工费。那时农村不管大路还是小路都不平坦，大路是石头铺的，小路到处是坑坑洼洼，还到处有坡路需要往上奔，从坡底开始一路小跑，父亲在前面弓着背像虾米一样拖着板车走“S”路爬坡，我则在后面捡砖头垫住车轮防止后滑，晚上回来湿了又干多次的衣服几可以抖下一勺盐花。这让我自己意识到不学习没有出路，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，再开学了我宛若变了一个人，努力学习后在中考前的地区竞赛中脱颖而出，被市第一高级中学提前录取。高中在市区离家有20多公里之遥，每半月或者一个月我才能回家一次。还记得有一次返校时下过一场大雨，父亲帮我背着书包和交伙食的大米，手里提着我上学时可以穿的球鞋，从家门口的一条泥泞小路横穿到乡镇上去坐公交车，路上碰到很多正在农作的村民，他们在站起来歇一会的时候打趣地和父亲说：“你儿子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你才行啊!”
父亲做事才不图回报呢，不仅仅是对我们子女，对所有的亲朋友好甚至陌生人都是这样。随着我们兄弟俩相继大学毕业，都在浙江绍兴找到了工作并在城里安了家。2003年就早早地将父母接来与我们一起住，由于在农村做惯了事闲不住，又在意城里人年纪大了有退休养老金，父亲虽抱怨过国家政策的不公，但想到的还是靠自己的劳力继续挣“养命钱”。刚开始因为没有工厂要50多岁的操作工，父亲就通过中介在我们化工园区做锅炉拖煤打杂，我看他一天12小时下来灰头垢面，就把他弄进我们公司种花种草和养鱼，半年多下来父亲又不甘心风里来雨里去和车间工人一样的作息，可收入比他们要少1000多元/月，囔着还要继续去拖煤多挣点收入。随着我在公司工作的稳定，受公司领导的照顾，还是将父亲招进了生产车间，父亲就这样三班倒又干了几年，自己的存折上到了6位数，年纪也因为满了六十不得不退休辞职。没有了工作父亲肯定是待不下去的，后来与母亲一起去新昌给弟弟带刚出生的女儿，自己又应聘做宿舍管理员去了。2014年母亲因病辞世后，我们没再让父亲继续当宿管，看着他形单影只多次邀请他回上虞都被他拒绝， 2016年元月还是让我给他找好在公司当宿管才肯回来，父亲总是不肯与我们儿女们住在一起，他认为靠自己的劳动获得生活保障很充实，自己偏住一隅挺自在，完全不愿意打扰我们的工作和生活。
父亲一生勤俭节约，对自己近乎到“吝啬”，对别人却很大方。还记得有一次他在弟弟那边小区捡到一个钱包，里面有好多现金和证件，他毫不犹豫交到了门卫室，后来小区居民拿到了，居然都没有登门感谢一下，母亲有些忿忿不平人情炎凉，父亲却一笑置之说：“我要是图他回报就不上交了！”到现在我们生活条件已经很好了，每次要给父亲买点什么送点什么，他始终是那句口头禅“不要，不要”，导致我受他的“熏陶”也接了代，每次老婆问我或要给我买东西，也收到这句话一度还制造了一些家庭矛盾。
父亲病了好多年了，自确诊起就已经是晚期不能手术治疗，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但能够乐观面对，我陪着他辗转杭州、上虞治疗，经历过4种不同药剂的化疗和2次不同部位的放疗，几度头发眉毛都落光又长出来变黑，能够坚持这么久离不开他豁达的心态，他自己多次笑称是不是诊断错误，因为他熟识的好多朋友，从发病到离世很少有超过一年的。父亲的病与一生过度的操劳有关，与他不懂得善待自己有关。父亲一生不抽烟，喝酒也要有知心人才喝上几杯，可身体就那样垮了，一度因疼痛自认为所去非远，通过治疗又骑车如飞。今天，父亲挺着熬过了自己的70寿诞，实现了不到七十非好汉的诺言，连再陪我们过一个春节也不肯了，我每天在他病床前倒数着除夕到来的日子，他却选择这天去与母亲在陵园为伴，谨以此文悼念我的父亲，愿父母在天之灵保佑您的子孙后代平安，健康！


              尚飨！

孝男      孝媳        孝孙
自祥      邝雅婷      略皓曼妮
自成      雷丽萍      文韬诗文
孝女
治兰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俯首叩上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19年岁除写于浙江上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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